墨痕断

永远喜欢英雄主义

【黑蓝】怀璧(终)


两相无言。

不知何时,蓝兔唤来酒保会钞,“这顿算我请你。”她展颜一笑,如同对待所有萍水相逢之人一般,笑里光风霁月,毫无芥蒂。

黑小虎微觉恍惚,由蓝兔的平淡笑意里挣脱出来,只见她从酒保手里接过崭新的一枚浑圆小坛,递到他的手中:“就此别过。”

劝君更尽一杯酒,西出阳关无故人。

他的故人是旧爱,是仇敌,是浑然解不开的命中劫,就这样湮没在一坛酒酿之中,和泪入腹。

离开的足音太轻,唯能捕捉水青色襦裙上的点点桃花淡痕,曳地而去。

青青子衿,悠悠我心。纵我不往,子宁不嗣音?

嗣音既得,抵不过命里缘薄。

街头人影渐少,大抵忙碌一天,连流民都被容纳,请进屋内团圆。黑小虎酒意微醺,行得极缓。寻常一顿饭局,叫他咂摸难舍。她问他同餐共饮,问他所居何地,又问他流民对策,问来问去,唯独不问他是何许人也,为何到此。

“想来她认得我。”黑小虎不止一次这般作想,于自己宽慰亦是宽恕。

何止是认得?细数几年相遇,两人总在交恶。他见过无数次她的背影,杀伐,果断,无奈,乃至决绝。独独这次,像老友重逢再寻常不过,打机锋也作客套戏码,离去不似来时步声重,给彼此留足余地。

想来得以平心静气,所凭不过对面不识。“有人自诩光明磊落,到头来惟借脸皮一两膏药,换她一句‘仁兄’。”黑小虎不由自嘲,伸手抓下脸上膏药,在掌中捻为齑粉。

粉末随风飘散,转眼杳无痕迹。黑小虎微微低头,左手黑心煞掌内力尚未散去,右指红线犹自缠绕,双手所隔不过肉体凡心,却远于世间所有山海距离。

所爱隔山海,山海尚可平。他蓦地明白那双熟悉眼眸里的疏离。

匹夫无罪,怀璧其罪。天子后山处,雷区尸林里,焉知爬出来的不会是继其父业的魔头?到而今赤面相对天地,俯仰皆为过错。

黑小虎将腹内一团怨恚呼出,抬眼望见东边一家门前,垂髫小童正帮着父亲张贴对联。

小孩的眼波在两扇门间左右流转,仰头对站在小凳上的父亲叫道:“再往下一点。”汉子趁势刷下浆糊,不偏不倚抚平春联褶皱。小孩拍手笑道:“好啦好啦,总算是门当户对!”汉子从凳上下来,捏捏她的小脸笑道:“小兰儿,你知道什么叫门当户对吗?”

“门当户对呀,就是身份地位相当,才可结亲。”

黑小虎闻言微怔,他并非一味自艾之人,却感出世人嘲讽。

彼时他是魔教少主,她为七剑传人,江湖名气总是相当,一口正邪划出鸿沟,遥不可测。如今人世清平,鸿沟渐合,她仍做她的玉蟾宫主,而他已是杂役平民。

并肩都成奢望,谈何登对。

那对父女早已进门,话音隐在屋内。黑小虎无意旁听他人家长里短,脚下不停,终于止步顿在门前,回到初来的境地。头顶是三个金漆大字:玄碧庄。

玄者,黑也;碧者,近蓝。无怪他多想。

大门虚掩,也未知流民是否安顿妥当。他抬手去推,门却自动在他面前朝里打开。

寒风猛得灌入门内,吹得面前那人打个哆嗦,一绺头发散落,继而向后扬起,现出额角一枚淡黑色小痣。

黑小虎微微皱眉:“幺儿?你在这里干什么?”这人几日前便该在家才是。

幺儿抱紧怀里的包袱,抬头讶然道:“武哥!”继而笑道:“你回来就好,大堂桌子上有我留的书信,你记得看。”

黑小虎进了院子,将按照单子采买的东西一应放下,疑惑道:“你现下说也无妨。”说着要去关上大门,幺儿跟在他身后,叫道:“行。不是大事,门先别关,我这就得走了。”

“嗯,还有什么?”知道他话里未尽,关门的手一顿,黑小虎转头看向他,目光落到对方袖口上,忽然凝滞。

幺儿正在胡乱揉搓双手取暖,内里衣袖因为动作比手腕长出一截,水青衣料上点缀着淡淡桃花,同蓝兔襦裙上的花印如出一辙。

玉蟾宫不收男子作差使,幺儿亦有妻室,不应有所关联。想到这里,黑小虎叹口气,幺儿丝毫未察,自若道:“这个月的月钱武哥你替我领了吧,我此后并不常来。”

黑小虎听出他的意思:“怎么,不在这里干了?”幺儿点头道:“是。家姐唤我回家,好一段时间不会来了。”

黑小虎不善惜别,勉强道:“也好。钱我替你拿着,想法子再给你。”幺儿捏住衣袖将包袱往怀里紧了紧,踏出门外回首一笑道:“不必,你留着吧。不是还得去赎东西么?”

“什么……”黑小虎下意识反驳,随即想起来,面上一热,他原本是想攒足钱赎回璧玉,可这念头从未出口,旁人如何得知?

并不待他回神,幺儿道声告辞,给他带上大门,方才离去。

堂上果然有封书信。黑小虎拆开来看,同幺儿交代的无非大同小异。纸上原本镇着银钱,黑小虎拿起来掂量,约莫三十两。倒也十分凑巧,同他数月攒下的银钱一块,刚好凑够赎金。

将信和银两收在一处,感慨般坐到自己床头:“这是何苦。”

自从无意知道那家大通当铺份属玉蟾宫,他便打定主意不去赎玉。终归殊途,既然明知毫无结果,在当铺还是在她手上其实并无分别。

天已尽黑了。黑小虎躺在床上,紧紧盯住屋顶下的梁木,脑海里走马观花,回顾白日里的梦幻泡影。

蓝兔离开,幺儿也走了,叫他去回味楼的姑娘更不曾见。那姑娘抬头对他笑时,额角似乎也有那么一枚小痣。

心念电闪,他忽得明白为何幺儿知晓赎玉之事:除非姑娘来自玉蟾宫,而幺儿便是那姑娘。如此看来,幺儿的“家姐”是谁,不言而喻。

黑小虎一时百感交集,嘲人亦嘲己:“从前是我易容骗人,总算也着了她的道。”

一疏抵百堵。张家峪外莫测的眼神,一纸明显假造的户籍向城卫瞒得轻易,幺儿有意无意的解围,别有意指的回味楼遣派,桩桩件件,百般疑惑,终是推窗见月,水落石出。

蓝兔从未将他当做魔头防范,相反却处处为他铺路,护他性命。

纵我不往,子宁不来?她确然来过,隔着杀伐深仇,越过生死家恨,同他把酒。

或许只为偿还当年雪崖并未赶尽杀绝的一点道义,替他周全,也绝他念想。

众生坦荡,唯他戚戚。

“蓝兔啊蓝兔,你到底是绝情还是留情?”黑小虎仰躺在床,心中喃喃。怀璧其罪的从来是蓝兔,不是自己。

父仇家恨固难越,心之所向非同路。

到底殊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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完结撒花!!!

其实这篇拖更这么久还是在纠结剧情走向。

本来是合志文,设定要求是必须he,但是写到后来发现无论我铺了多少有利条件,到最后如果在一起还是感觉太强行了,当然这里头肯定有我自己笔力和构思跟不上的原因。

所以为了降低一丢丢ooc程度,按照真实想法来,蓝兔还是那个果断的宫主,少主也有他的傲气,不强求。第一次写黑蓝,请多多包涵呀~

幺儿(撕下马甲):其实我是个助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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